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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如今，我邀请朋友们到草原上玩，几乎每个朋友都问这个问题：“能不能看到‘风吹草低见牛羊’？”“为什么看不到‘风吹草低见牛羊’？”我想最主要的原因还在草上，当然不要随便说是因为草原退化了，这里面学问可多了！先做个排除法草原上什么草能“风吹草低见牛羊”呢？第一，这个草得生长面积足够大，也就是说，它得是草原上的建群种。这样，有些草种就出局了，比如，溚草、冰草、麻花头、直立黄芪，这些植物虽然都是草原上的好牧草，但是很少连成大片。建群种：对群落结构和群落环境的形成有明显控制作用的植物种称为优势种，而在优势种中，能决定群落结构和内部环境条件的，就是建群种，建群种是群落的建造者。冰草（图片来自：中国高等植物彩色图鉴）麻花头（图片来自：中国高等植物彩色图鉴）第二，这种草得能长得足够高。比如，小叶锦鸡儿，它在干早草原上大面积生长，成为建群种，但是，它很难长得比牛羊还高，所以藏不住牛羊。再比如羊草，就是长势极好的羊草草原，草一般只能长到没膝的高度。小叶锦鸡儿：最高也只能长到牛的大腿根部，我实在尽力了（摄影：水光）羊草：我只能做到“风吹草低见小鸟”（摄影：舒泥）第三，风吹了它得能弯，有些草又能连成片，又能长得高，比如芦苇，但是它的杆比较有劲，风吹了虽然也会倾斜，但是不会弯，牛羊进去了就很难看见了。第四，这种草还得能长在敕勒川这样的地方。如今这里长的是粮食敕勒川其实是黄河“几”字型大拐弯的北部地区，在黄河以北，阴山以南。这个地方的原生植物是什么不太容易观察了。这一带，尤其靠近黄河的地方都农耕了。从理论上说，能长得高、连成片，并且能被风吹弯的植物应该也是禾本科植物。比如，大针茅还有芨芨草。黄河湿地适合禾本科植物生长，所以还会有很多其他的禾本科植物。其实这就出现了我们今天很难见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第一个原因，长着高且连成片的禾本科植物的地方，往往有一定的农耕条件，水源比较丰富，灌溉系统一旦解决，很容易被开垦成农耕地。今天，很多过去草能长一人多高的地方，比如，阴山以南的河套平原、兴安岭东南的科尔沁草原如今都是国家级的粮食主产区。你总是在草原最美的季节到来“因为我们今生有缘，让我有个心愿，等到草原最美的季节，陪你一起看草原……”这是这两年流行的一首歌。对于游客来说，大家其实都是在草原最美的季节来草原的。就是阳历的六、七、八三个月。这三个月，草原是绿油油的，很多人都会主观地认为这时候草长得是最高的。当然，这时候草长得最旺盛，但是在夏营盘看到很高的草是有点难度的。夏营盘通常面积比较小，比起秋冬春三季使用的草场，可能只有十分之一大。这里面有个原因，夏天是牧草生长期，草吃了就能长，因此不需要太大的地方。我去锡林郭勒盟正蓝旗访问过一个嘎查，这里的人均土地面积是内蒙古牧区中比较小的，这个嘎查有户左右，每户承包的土地核下来都有0多亩。而他们的夏营盘没有分到各户，全嘎查在一起，只有亩。所以夏季虽然牧草生长旺盛，但是夏季放牛羊的地方草不会生长太高。牧草有刺激再生机制，被牛羊咬过之后两周，会再次长好，而且更旺，所以夏天营盘换得很勤，而草都不会长太高。网围栏右边是夏季草场，左边是留到秋季打草用的冬季牧场，可以看到草的高矮差别（摄影：水光）另一方面，有经验的老牧民会专门不选长高草的牧场做夏草场，因为很多草有锯齿，会划伤羊蹄，夏天雨水大，羊蹄划伤以后容易溃烂生病，所以夏天会专门挑长矮的草甸。一个典型的呼伦贝尔夏牧场，夏牧场本身不需要植物太长，容易划伤动物的蹄子。（摄影：舒泥）秋天的针茅和春天的芨芨草那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能看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现在的条件下比较容易看到这个景象的是秋天的针茅草原和春天的芨芨草滩。大针茅可以长到一米多高（摄影：舒泥）从前秋草场要养一冬、一春、一夏,到了秋天针茅可以长到齐腰的高度，草种落地以后,针茅又细又软。这时牛羊进去，就是真正的“风吹草低见牛举”，但是这种景象现在在国内确实很难看到，原因有两个。一个原因是分草场以后，每家的草场面积都不大，就没有一片公共区域可以留到第二年秋天了，所以草随长，随吃，到了秋天也难长到齐腰深。有一年,我们从蒙古国入境，走的东乌珠穆沁旗的嘎达布其口岸,蒙古国那边的秋草场和冬草场的针茅草深得进不去人，而边境一过，这边的草原,草都只长到小腿肚。在两边的气候、水土条件完全一样的背景下，这是两边放牧制度、经济压力、人口压力不同造成的结果。另一个原因还是分草场。分草场以后，游牧也就是牧群搬家，变成了游草,也就是每年秋天大规模收割草原，但凡草长得富裕一点的人家都把草卖掉，这样也就没有草能长得盖住羊群的草原了。游牧变成了“游草”（摄影：舒泥）如今,能勉强看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场是春天的芨芨草滩。站在芨芨草中的牛（摄影：水光）芨芨草是一种比较硬、比较高的植物，它对牛羊来说不好吃，五畜中只有骆驼喜欢吃它。但是它也特别重要，它有两个主要的作用。第一是它自己虽然很硬，但是它会保护其他一些有营养的草生长，所以芨芨草滩上有一些其他有营养的草，可以供牛羊食用。第二是它长得比较高，上面柔软，下面硬，硬的部分不容易被风吹动，春天小羊羔出生时可以在芨芨草下面躲风。我听说这件事其实是在八年以前，但是好多年我都不理解芨芨草挡风的事情,因为我走到芨芨草滩上，一点都没觉得风小,后来不知道怎么，突然开窍了。原来小羊羔只有二十公分高，还不及芨芨草下面硬的部分高,它当然能给小羊羔挡风了。芨芨草中的羊群（摄影：水光）芨芨草生长的地方我们称为草滩,滩也是个根神奇的概念，这里通常地势偏低,地下水位较高,土质有一点板结,但是适合芨芨草生长。草原特别平，远远看过去有一点凹陷就算地势偏低了,和山地的地势低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芨芨草不仅庇护羊羔。也庇护兔子、刺猬等野生动物，当然也庇护狐理。所以春天在芨芨草滩接羊羔要特别谨慎。有一次我和我的一个同事去牧区体验生活，牧民就让我的同事站在上风口唱歌，这样,狐理因为担心附近有人，就不敢惦记羊羔。

本文截选自《游牧的智慧》

文章原标题为《风吹草低见牛羊》

作者：舒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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