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父亲笔下的故乡怀故人十二
▲我的父亲李震(本文作者) 父亲笔下的故乡 ——怀故人 老九老九,是个牧羊人。老九,其实并不老,那时候他也不过二十二三岁,还没娶媳妇,可是庄里人都叫他老九。不过那些晚辈,或者年龄比他小的同辈,当着他的面还是要用尊称:或叫他九叔,或叫他九哥。我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姓张,属“金”字辈,从没听见过有人叫他的名字。他高高的个头,又宽又长的脸庞,他是个牧羊人,由于常年奔波在山上,风吹日晒,脸庞黑红而粗糙,显得就不那么年轻了。他为人老实厚道,目不识丁,少言寡语,有人要和他说话,他总是先嘿嘿一笑。他爹50多岁,高个头,通红的脸庞,也是个牧羊人,按习惯我叫他长岭大爷。长岭大娘也是高个,大长脸,参白的头发,梳着小发纽,人大脚也大,裹了脚,也没裹小,就像个大地瓜。性格开朗,好和人啦呱,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老九有个妹妹,小名叫小新,年约十五六岁。这么四口之家,住在村西头,只有一间北屋,屋前靠东头垒一道半截院墙,搭一草棚,盛些柴草,四周没有院墙,只用秫秸做成栅栏,栅栏外西南角有一水井,那是全村人吃水的一口井。没有大门,屋西头有一小块空闲地,种些蔬菜,屋前也有一小块空闲地,种些南瓜、扁豆之类;靠南端有一厕所,只用秫秸遮挡一下,根本遮不住人。屋内盘一大锅灶,一盘土炕,就占去了一大半,炕头放个破旧柜子,还有水缸、炊具之类。除了放羊,还种着一亩多地,和我家的地紧挨着,还在小马山最上端开垦出半亩地。从家庭的经济状况看,是处在一个贫困线上。我没见他们穿过新衣服,大娘穿的袜子常常露着脚后跟。特别是他妹妹,照理说正值少女时期,应该爱打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想打扮也没有条件。我常见她穿着破旧,头发懒得梳,脸也懒得洗。试想在那一间屋里,烧火做饭,灰尘飞扬,而且只有一盘炕,夏天还好,可以在门外睡觉,冬天她只能蜷缩在灶间睡觉,草屑、灰尘难免粘在身上头上。幸好老九成年后不在家睡觉。在这里根本谈不上什么卫生,尤其是夏天,长岭大爷在门口剪羊毛,把羊绑起来,用一把大剪刀剪羊毛,羊身上本来膻味很大,又加在剪毛过程中,羊受到惊吓,又拉又尿,地上一片狼藉,那刺鼻的气味,令人作呕。(图片来自网络)尽管他们过的日子如此艰难,但是也不曾见其愁眉苦脸,特别是长岭大娘,很好和人相处,那些同龄人还常和她闹玩,我也曾去她家串过门。她还为村里尽些义务。比如紧靠她家栅栏旁一口水井,全村人都从那里打水,开始自己带着井绳,井绳都是专用的粗麻绳,一头用一个树杈作为挂钩,井深约十米,必须站在井沿上往下续水桶,到达水面之后,再手拿井绳摆几下,猛往下一放,灌满水桶,再拔上来。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很有技巧,没有经验,就很容易把水桶掉进井里。我家有个三齿大铁钩,就像船上的锚一样,用于打捞水桶之用,我也曾打捞过水桶。不光是容易掉进水桶,而且站在井沿上也很危险,未成年人和老年人不敢去打水。为了安全省事,村里集资凑钱,安装了辘轳,最下端是一铁环,另有一根和竹筷一样长的铁棒,穿过水桶提系,再将铁棒穿进圆形铁环,横别起来,非常牢靠,水桶再也不会掉进井里,打辘轳比站在井沿上打水也相对安全一些。由于担心夜间被人偷去,便和长岭大娘商议,委托她每天傍晚把辘轳摘下来,存放到她家里,第二天早上第一个来打水的人,便先从她家里取来把辘轳安上。经和她一说,她很痛快地接受这一任务。但是村里考虑到日久天长,叫人家白尽义务,也不太合适,便想了个办法加以弥补,就是村里凡是集资凑钱的事,就给她家免了,买辘轳的钱也不叫她摊了。放羊,是个苦差事。首先必须有牧场。我的家乡地处山区,山峦起伏,蜿蜒广袤,草源丰富,适宜放牧。我村东靠小马山,村西有一条沙河,沙河西岸便是段家店,这个村大约有多户人家,紧靠牛山。小马山、牛山遥遥相望,到了冬天,我常和小伙伴们到山上拾柴禾,那里的地形也很熟悉。老九放牧的羊群,大约百只左右,多数是绵羊,大都是段家店村的,一户喂养十只八只不等。他们家里有栏圈,也备有部分饲草,如地瓜秸、玉米秸、高粱叶、青干草之类,以备雨雪天气不能外出放牧之用。养羊,一图攒粪,二靠繁殖幼羔,淘汰更新,增加收入。老九每天上午八点左右,把各户的羊集中起来,越过沙河,顺着通往小马山一条宽阔的大道,挥舞着鞭子,喊出不同的口令,不时向着贪吃庄稼的羊扔块石子,羊群里传出咩咩声、羊蹄践踏声,呈现出一片嘈杂声,一直到达广阔的荒山野岭中。他常年放羊,积累了一些驯羊的技巧,根据不同的表现,发出不同的口令,羊也熟悉了他的口令,乖乖地服从指挥。他熟悉每一只羊,它是谁家的,哪只羊已经配种,何时产子。哪只羊不肯吃草,精神不振,他都留心观察。对患有某些小病的羊,他就用些土偏方治疗。比如盐水、明矾、苦菜等等。夏天雷雨季节,如遇暴雨或冰雹,便急忙把羊群赶往隐蔽处。雨季还要带上草帽、蓑衣。蓑衣是用高粱叶编织而成的,那时又没有塑料雨衣。他中午带着干粮,那时候没有行军水壶,也没有塑料瓶,就用葫芦装水,既轻便又不漏水。傍晚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便赶着羊群下山,到沙河里饮水。河水清澈见底,没有污染。把羊赶进庄里,那羊自己就跑回家去。放羊,穿鞋就是一大难题。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常年奔波在砂石山上,鞋底磨损非常厉害,一双普通布鞋,也只能穿半月,那时又没有现在的胶底鞋,只能自己做那种老山鞋。一双鞋要用半斤麻,麻线是在自己的腿上搓成的,用粗麻线一针一线、密密麻麻纳好鞋底。鞋底四周不包边,俗称毛呱嗒子鞋。为了耐穿,鞋帮也要用粗线密密麻麻纳起来。一双鞋约有二斤重,就是这样,也不过穿三个月。老九父子俩的鞋,就靠大娘一针一线做起来,那是何等辛苦啊!有句谚语,叫做养猪图攒粪,挣钱是枉然。而实际上既攒粪也能赚钱,养羊也是如此。种地肥料来源,主要是土杂肥,那时候没有化肥,也没有人花钱买肥料。自家的肥料不足,就找羊群攒粪。每年春末夏初,在庄稼施肥季节,找到老九,叫他的羊群来攒粪,并定好日期,便于早作准备。事前选好土层比较厚的地块,周围用木杆做成栅栏,还要用牛粪加水,用笤帚把粪水洒在栅栏上,这是为了阻止羊越过栅栏跑出来。羊群卧地一宿,满地粪尿,次日羊群离开后,用锄头把上层粪便收敛起来,再把土层翻动起来,以备羊群再卧地一宿。有句谚语,叫做羊粪不如羊尿,羊尿不如羊睡觉。这是因为羊身上的膻味很大,把一层土也熏成肥料了。农家的饭屋里,大都有一盘土炕,锅头烟道通向土炕,长年烟熏火燎,把土坯熏黑,过几年之后,把土炕拆除砸碎,就是很好的肥料,特别适用于种黄烟。还有多年的土坯老饭屋拆除后亦可做肥料。所以经过羊群卧过的土用作肥料,也是这个道理。在羊群攒粪的季节里,也是老九最得意的时候,这是因为谁攒粪谁管饭。如果从市场上找个短工,吃普通菜,吃玉米饼子就行了,但是伺候放养的就不行了。必须有肉,做上几个菜,吃面食,还要喝酒。谁攒粪谁还要替他夜间看羊。因为人家不再收费,招待好一点,也是两厢情愿的事。放养人的收入,就是靠卖羊毛赚钱,在夏伏季节,绵羊要剪一次毛,使羊又轻松又凉快,就像人们理发一样。剪毛的工具,也是最原始的,就是比普通剪刀大一倍。山羊,冬季产羊绒。不过山羊很少。老九的妹妹,本来只有十五六岁,还处于少女时代,可是爹娘过早地给她找了“主”。婆家在柳行头村,女婿是个木匠,大约40岁,前额有些谢顶,门牙也掉了几颗。我有个堂哥,名叫李云岫,他好说调侃话,他说人家那是娃娃亲,还没长头发,也还没长奶牙。无疑是对这桩封建包办婚姻的一种讽刺。究竟出于何种原因,虽然没有探究,但也不难看出是由于家境贫寒所致。当年家乡的风俗,女儿出嫁,由女方准备嫁妆,最穷也要四件圆房(俗称,即一橱、一柜、一箱、一桌),两铺两盖。这还不算嫁衣和零用物品。前曾说过,他家的经济状况,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哪有能力嫁女儿呢?正在此时,男方答应一切嫁妆由自己承担,因为他是个木匠,平时给人家干活,也挣了一些钱,完全有能力全部承担,只要媳妇过门就行。长岭大爷、大娘也是迫于无奈,思忖着既减轻了嫁女的负担,又少一口人吃饭,再说闺女大了,住宿也不方便。至于女婿年龄差别太大,他们也顾不那么许多了。老九,因为家境贫寒,30多岁才讨上媳妇。他父母去世后,拆除了老屋,重新盖起三间北屋,两间东屋,垒起了院墙,置办了家具,娶了媳妇,并且生了四个子女。在我离家参加革命时,他还没娶媳妇,晚年我回家时,进村遇见一位60多岁的妇女,我问家人她是谁?回答说她是老九家(俗称),我急忙走上前去,叫她九嫂。她也笑着说,三兄弟,家来坐坐吧!悠悠岁月,世事沧桑,月是故乡明,最亲故乡人。当年的伙伴,如今已过古稀之年,尽管他们中间的许多人已经离开人世,然而他们那种勤劳朴实、纯朴善良的品行,并没有因岁月的流逝而逊色;他们安贫乐道,热爱生活,和睦相处,与人为善,不以贫贱自卑,更是令人敬佩。不管是本族、近邻,还是非亲非故的乡里乡亲,我的心总是和他们贴在一起……3年4月28日(文中图片是父亲回故乡时拍摄)往期精彩 再忆母亲 父亲笔下的故乡—怀故人(二) 父亲笔下的故乡—怀故人 〖老字号传奇09〗六十五载风雨兼程—山东老字号“周村宾馆” 〖老字号传奇01〗百年古商埠一饼知周村 静待春暖花开 〖纪实〗我们的制丝厂(38)铭记胜利这一刻 发现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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